尾声

　　　　愿为之而死者，方可藉之而生。

　　—————————————《白银传说&序》

　　这是雅典娜最后一次看见宙斯。众神之王端坐在熊熊燃烧的宝座上，手中还握着已经与弑神刀合二为一的雷霆，全凭这个他才将美斯狄从恶孽的包围中置换出来。

　　那不是一般的火焰，而是封存于雷霆最后也最神圣的力量。它没有变成恒光，却在宙斯的意志下化作天雷圣火，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将奥林匹斯神族自古以来的恶孽全部焚烧净尽。

　　……一直到被圣火彻底吞没，宙斯都保持着君临天下的坐姿，一如他当年登上神王之位的时候。

　　他取代了美斯狄成为黑暗的承载者，也交换了与美斯狄的命运——和黑暗同归于尽。

　　赫拉在最后一刻竟然出人意料地从极天赶了下来，偎依在他身旁，一同消失在火光中。

　　“战胜死亡赢得不朽，是人类一贯的梦想。只有当肉体的死亡不可避免，人们才会试图获得精神上的不死，把肉体的易朽变成一种动力，驱使自己去追求某种永恒的精神价值，例如道义、良知、勇气、尊严和信仰。”

　　当放弃永恒的生命那一刻起，他，还有众神，已经胜利了。

　　不是胜过任何别人，而是战胜了自己。

　　……

　　雅典娜抬头仰望神圣光幕，在墨蓝色的夜空里正在变得越来越淡薄。它终将全部褪散，众神最后的影像与感知也将随之彻底真正消亡。

　　“对不起，我到最后也没有能领悟第九感……”

　　这时，美斯狄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纱织小姐，第九感的事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雅典娜惊讶地转过身。

　　只见美斯狄站在无数恒光互叠产生的五色光晕中，他身上的魔圣衣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充满清澈光芒的神圣衣，恍如明月雕琢而成，而他眉宇间的那股淡定从容，仿佛平静的湖边，水天相接之处的柔美光辉。

　　这个情景令纱织受到了极大的感动，不禁眼睛湿润。

　　美斯狄对她说：“纱织小姐，之前宙斯一直追问我从极天究竟获得什么秘密，现在我就将它全部告诉你们。”

　　纱织垂泪问道：“难道与第九感有关？”

　　“是的。在极天的诸神前辈一直担心你们未来的命运，他们将触发第九感的最后一道条件，封存为最珍贵的礼物，由时光女神瑞亚亲手制作，委托亚路哥他们带下来，现在就暂藏在我这最后一个还有着人类生命的白银圣斗士的血液里。”

　　纱织睁大了眼睛，她本人已经拥有作为凡人奋斗的经历，神祗们已经拥有放弃肉体的觉悟，这伟大的第九感，还差的最后一道条件是……？

　　美斯狄举起一只手，全身的血液从指尖涌流出来，迅速染红了圣山的每个角落，仿佛朝霞铺遍天空，玫瑰开满大地，比夕阳笼罩的地方更远。在一片充满光明与温暖的红色中，纱织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令她浑身颤栗却又感动得无法言状的声音，宛如天堂的光辉照在身上。

　　……

　　有两种东西我们一生都在寻找

　　那就是恒光与圣歌

　　那光在心灵深处会不断召唤你的灵魂

　　那歌声会永远吟唱直到你听见为止

　　……

　　被时光女神封藏在美斯狄血液里的，就是能够复活一切美好东西的圣歌。

　　美斯狄：……纱织小姐，恐怕我要对你说再见了。因为，只有献出我的生命才能把圣歌的力量带给你们。当最后一滴血化成音符如蝴蝶飞向天边，我的身体也将彻底消失在这连成一片的恒光里。

　　纱织：亚路哥死去时我曾发誓再也不允许自己看到那样的悲剧，如果你不想我背负更多的内疚过完一生就快点停手。那并不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务，我也有着人类的身体和热血，我也可以承担这献祭般的使命。只要你稍微停留几分钟，待我赶到极乐净土去换回我自己的身体，一切都能解决。

　　美斯狄：纱织小姐，你不用背负任何内疚，更不要想着与我交换。我已经做到了所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我没有遗憾。我将去的地方，珍妮和亚路哥他们都在等待着我，死亡对我来说正是与他们永远的相聚。而您，还有更艰巨也更卓著的任务在前方等待着，但愿光辉照耀着你将希望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纱织：打败哈迪斯在我已算不得难事，更何况有了第九感之后连他也能一同带走，等我与众神离开这个世界，从此将再也没有神与神的战争。

　　美斯狄：不，想要从此再也没有神与神的战争，还必须遏止新的神祗出现，这才是我所说的更艰巨的任务。领悟第九感后，往上可以放弃肉体，往下可以放弃神格。当有神祗放弃神格自愿降为普通人类，她所获得的逆冲力转瞬能够封掉所有造神之路，待她岁尽天年，从此这世上再无任何人可能成为神。纱织小姐，奥林匹斯诸神中只有你是真正投胎降生，也只有你的身体还在人类正常寿命以内，所以只有你可以做这个向下的选择。纱织小姐，拜托你了……就让我们各自去各自要去的地方……

　　……

　　圣歌传遍整个大地天空，空气中充满含着七色光辉的音符，红的勇敢，白的纯真，黄的光明，蓝的宽容，绿的仁爱，黑的刚强，紫的深沉。从勒尔拉的沼泽到亚特米斯的喷泉，从奥林匹斯山脚到辽远的极天，纱织听见了，光幕中的众神也听见了。圣歌的力量令岁月瞬间倒流，跨越千年重回到当年诸神领悟第九感的那一刻：

　　……那是最辉煌的时候，也是最沉默的时候。那是与万物合而为一的境界，与清凉的草、小鹿、林中空地、树木、地球、银河系、宇宙等合为一体。是物我浑然为一的礼赞、一个在时间洪流中刹那静止的永恒境界……

　　我们曾有一次机会，可惜那时没有作出正确的选择，结果让人间的灾难与浩劫又延续了数千年，现在我们再也不会重犯同样的错误……

　　光幕上的影像消失了，圣歌引导众神的小宇宙无限上升，向着极天的方向一齐出发，从那里他们还将继续前行，一直到达宇宙的顶点，那真正永恒的所在。

　　……………………

　　……………

　　……

　　雅典娜以神祗身份完成的最后几件事，是将帕拉斯的躯体还给了她的灵魂并将其送往人间成为普通少女生活下去；之后她立刻赶向极乐净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制造出生命之球将青铜圣斗士保护起来。当雅典娜的灵魂跃入吸血罐与纱织的身体合二为一的时候，她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地降下了自己的神格。

　　现在她是真正完全以人类的身份对抗哈迪斯了！接过星矢奉上九死一生送来的神圣衣和祝福之盾，纱织在心里苦笑，为人类的她已经用不上，但为了她的战士她必须穿上它。

　　……少女的单薄果然无法抵挡冥王的神剑，刚一交手纱织的盾牌就被击飞，万分危急的时刻星矢挺身挡下了刺向纱织的那一剑。

　　心怀悲痛的纱织用黄金杖直接捣向哈迪斯，无论从当时还是后来，那圆圈的杖端都不可能对冥王造成任何影响，可是它居然击穿了哈迪斯的胸膛。纱织知道，这是众神在最后一次助她，他们承诺在彻底离开之前会再度封上旋星门，然后联合大家的力量召唤冥王一起上路。即使哈迪斯暂时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道理，他们也不能丢下自己的哥哥。

　　“人类拥有的最伟大的力量，就是从生命之源中涌出的爱！”

　　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永远如此。

　　………………

　　…………

　　……

　　经久不息的战争结束了。

　　已经彻底变成人类的纱织，将所有的圣衣，连同雅典娜用过的黄金杖和神圣衣，按照星图的位置一一埋藏到世界各地，它们自身封存的灵光可以在地球表面布下巨大的阵法，至少能够遏止五百年不让邪恶出现在大地上。

　　幸存的圣斗士们统统变成了普通人，纱织将大家遣送回各自的故乡。当这个世界不再有神与人的战争，曾经浴血奋战的少年们终于可以像同龄人那样拥有平淡幸福的人生了。

　　纱织在余生利用古拉杜财团的资金做了很多公益事业，她资助战乱的儿童，资助爱滋病患者，资助环境保护组织，资助造福人类的各项科研计划，她在世界各地建立了许多图书馆和医院。在她的帮助下，很多人的命运发生改变，他们又通过去帮助更多的人来回报纱织。爱与温暖就这样在人与人之间缓慢却又坚久地弥漫下去。

　　世人并不知道她曾经是女神，而纱织自己似乎更是早忘记了这一点。不过，当一个人能够作到以慈悲调剂公道的时候，那她与神又有什么区别。

　　多年以后的一个冬阳晴暖的黄昏，已是高龄的纱织来到北欧一个小村庄。此时的她，紫色的长发已经披染屡屡银丝，身体状况也远不如前，却不可思议地依旧保持着少女娇嫩的容颜。

　　她是因为一个传闻而赶到当地的。

　　这是个因纽特人聚居的村落，已经非常靠近北极。听村民说，在晴朗无云的夜晚，会有歌声和说笑从附近的山谷里飘出，更有甚者，有人甚至亲眼看见一群少年男女在明月下兴高采烈地饮酒宴会。

　　“真的，不骗你们，我还暗暗数了！共十四个人！”一个当地人绘声绘色地说道，“其中只有一名女孩子，长得娇小玲珑，还有一头纯金的长发。其余十几个男的，外表各有特色，有的看起来很忠厚，也有的看起来好勇斗狠，有两个块头特别高大，和巨人似的。对了，有一个生的最漂亮的劝那女孩子少吃糖，结果还被别人笑话了一顿。”

　　“看出来他们是哪里人没有？”

　　叙说的人摇摇头：“他们的肤色和外貌像是来自世界各地，闹不清哪里的。”

　　“喂，我说，你就别再吹牛了！”一个貌似知道内情的不客气地揭穿道，“你是把纳努克酋长生前给你讲的故事里的情景拿出来加工的吧！”

　　叙述者急了：“我的确亲眼看到了！而且我爷爷讲的也不是故事，而是他亲身的经历。至于为什么会和他讲述里的那些人那么相象，我也弄不明白。”

　　纱织静静地听完他们的议论，她收拾好雪橇和大衣，对向导说：

　　“请带我到他们所说的那座山谷去。”

　　向导一听，说道：“小姐，您真的要去？这么寒冷的夜晚，很危险的，那个传闻已经有专家考证过，只是类似海市蜃楼的幻景而已，而且今夜也不一定会出现，您还是不要当真了。”

　　纱织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有非去不可的原因，你只要把我带到谷口就行了。”

　　雪橇穿过银装素裹的冰原，很快来到积雪覆盖的山口，远望里面的地形，看到有一处很平坦的空地，夹在两座大山之间，四周生满绿树杂花，居然有点温暖如春的感觉。纱织走下雪橇，让向导先回去，自己则慢慢地朝着山谷里走去。

　　她来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靠着树坐下来静静等待。穿过错落的枝条间她的视线接触到一片美丽的星空，“世上唯有两样东西能够震撼我们的心灵，那就是头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仰见这些星星，她似乎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遥远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纱织的眼睛变得模糊，于是远处的山峦晃动起来了，仿佛一队青色罗衫的仙女向她缓缓走来。

　　“纱织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唤起。

　　纱织微睁眼睛，只见星空下果真站着一位衣袂飘逸的少女，金色的长发吹拂如丝，闪闪发亮，与星光融成一片。

　　“珍妮，是你来了吗？”纱织的面容发出宁静从容的光辉。

　　珍妮上前执起纱织的手：“是的，我来接你一起离开，去到那宇宙的顶点，生命与灵魂的发源地。大家都在那里等待着你。”

　　纱织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轻了起来，正在被珍妮拉向一条彼岸充满光辉的路上，于是她问道：

　　“你是说美斯狄和亚路哥以及所有的白银圣斗士吗？”

　　珍妮点头回答：“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全部的黄金圣斗士，以及过去所有为正义和爱奋战过的勇士们，他们都在那里。那里与人类的心灵永远相通，我们每个人都在守护着不同含义的神圣力量与不朽精神。那些力量和精神，随着人们生活的平安和富足，将逐渐被遗失和淡忘，但是只要有守护者在，危难时刻它们就会在人们心底苏醒，新的英雄将籍着古老的传说再度诞生。”

　　现在，让我们一同到天上去守护吧！！！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