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话

　　“赫卡忒大人，您要去哪里？”
　　护卫着主人的阿塔兰特与阿克泰恩迅速地挡在了突然拦住三人的冥斗士面前。
　　“拉达曼提斯，凭你也胆敢拦住赫卡忒大人的去路么？”身着暗银色冥衣的阿塔兰特警戒地盯着天猛星。
　　“当然不敢，只是既然碰巧遇上，那么就想打听一下修普诺斯大人的去向。”
　　“修普诺斯？”赫卡忒拂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阿克泰恩，黑纱面罩之下的双眸却依旧闭着，看也不看拉达曼提斯一眼，“哈迪斯大人派来监视我的那个小丑么？恐怕是回到了伊利西亚继续做梦了吧？”
　　“赫卡忒大人，您对修普诺斯大人做了什么的话，就等同于反抗哈迪斯大人，这您自然是清楚的吧？”天猛星的话语中含着威胁之意。
　　“大胆拉达曼提斯！你怎么可以对赫卡忒大人如此不敬！”阿塔兰特训斥的话音刚落，就被拉达曼提斯一掌扇去了一边。
　　“聒噪的女人，这里没有你插话的地方。”天猛星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直视着赫卡忒，“赫卡忒大人，您与修普诺斯大人一同去了阿尔忒弥斯所在的地方，战果如何？”
　　“既然我现在在这里，那结果还不显而易见么？”赫卡忒微微抬起了下颚，“人间的夜空，已经不再有月亮出现，难道你看不见么？”
　　“那么，我拉达曼提斯在此恭祝赫卡忒大人成为世间唯一的月之女神。”拉达曼提斯单膝跪了下来，双眼却依旧往她看去，“可您这是要去哪里？”
　　“向哈迪斯大人通报，这你也有意见么？”
　　“我只是担心会有宵小之徒在这圣战已经开始的时候混入冥界，接近哈迪斯大人的身边，危害冥王的安全。”
　　“你在怀疑我么？拉达曼提斯。”赫卡忒冷笑一声，“怀疑如今已经成为独一无二的月之女神的我，冥界三巨头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冰冷的杀意渐渐侵染了拉达曼提斯的全身，赫卡忒虽然未曾睁开眼睛，可拉达曼提斯却感觉令人胆寒的视线。他不由低下了头：“当然不敢，只是希望赫卡忒大人在前往觐见陛下的路上，多加小心，您的仆从似乎并不太得力。”他想站起身，却发现威压之下，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是肌肉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的仆人们如何不需要你来评价。”赫卡忒绕开了拉达曼提斯，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黑色的裙裾触碰到冥界的土路，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拉达曼提斯，我希望漫长的睡眠不会让你忘记应有的礼仪，不要像修普诺斯那样。”
　　“是……赫卡忒大人。”

　　“赫卡忒大人，您就这么放过那头无礼的翼龙了么？”阿塔兰特愤愤不平地说道。
　　“阿塔兰特，我很欣赏也很感激你的忠心，可是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人并不只需要忠诚便够了。”赫卡忒没有停下脚步，“我不需要会给我惹麻烦的部下。”
　　“……请原谅我，阿……赫卡忒大人。”阿塔兰特咬了咬嘴唇。
　　“阿塔兰特，这也是你性情所在，我并不打算责备你。”赫卡忒放缓了语气，“你以后随着阿克泰恩行事吧，若他一言不发，那你也必须闭嘴。”
　　“赫卡忒大人！这个臭男人――”
　　“噤声，阿塔兰特。”赫卡忒微微朝她侧了侧脸，“你想违抗我么？”
　　“既然是您的吩咐，我的女神，一切都遵照您的心意。”阿塔兰特低下头去，低声答道。

　　冥界有五条河流，其之一名为愁楚河阿克隆，作为五条冥河之首，因其中的水质，也被称为“羽沉河”。河上有引渡死者到地狱的船夫，若是不付与相当的船资，他便会毫不客气的将闯入者赶走。被拒绝了的亡魂将终日徘徊在冥河的彼岸，久久不去。
　　但摆渡者卡戎所赶走的不光是付不起船资的亡灵而已，他也分辨着死者与生者的灵魂，以免有生灵混入哈迪斯的国度。
　　如今，愁楚河的水面上再次响起了难听的船桨声，随着哈迪斯的苏醒，冥斗士卡戎也重新回到了这里。
　　“嗯……有什么人闯进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个强大的小宇宙骤然涌现，将他的神智牢牢地控制住了。
　　“哎呀呀，撒加，你出手太快太重了，这样就算解了魔皇拳，他不死也得疯。”童虎拍了拍凶手的肩膀。
　　“老师，你没什么立场说我。”撒加扯了扯嘴角率先跳上了渡船，在修罗的搀扶之下，纱织上了船，跟在她身后坐上去的还有卡缪与艾欧洛斯。
　　被留在船下的艾欧里亚、穆、阿鲁迪巴、童虎和米罗看了看已经满员的渡船，向撒加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先划去对岸。
　　看着渡船在摇桨声中慢慢向对岸驶去，穆低声对着艾欧里亚说道：“里奥，船上此时除了女神之外，坐的全是死返组呢。”
　　“穆，我不知道你从以前开始就在担心着什么。”艾欧里亚没有看他，“但是起码我相信我大哥一定会保护好女神的。”
　　“不要误解了艾欧洛斯他们的心意，他们会回来，我想是为了代替你们死去。”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的童虎，突然开口说道。
　　“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艾欧里亚惊异地回头看向他。
　　“一向沉稳的撒加从下冥界开始就一直走在最前面，充当急先锋，而之前在圣域自告奋勇阻挡冥王军第一波攻击的也是阿布罗迪与迪斯马斯克。”童虎看了看身前的后辈们，“你们还不明白他们的心意么？穆啊，你还要继续怀疑他们么？”
　　“阿尔忒弥斯向宙斯请求赐予他们第二次的生命，而他们却希望再次死去，恐怕是不想还活着的你们也和他们一样体验死亡之国的痛苦吧……”童虎望着即将到达彼岸的渡船，“我不知道你们这帮小子是怎么想，我这个活了261年的老家伙，已经不想再看到战友的死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艾欧洛斯的身上。
　　穆、艾欧里亚、阿鲁迪巴与米罗纷纷看向了渡船，修罗与卡缪正分立两旁，将纱织从船上扶下来，撒加跳下船后，转身向被幻胧魔皇拳控制了精神的卡戎说了什么，船夫便点了点头，向被留在这边的人划来。
　　“啊啊，看来还是要再走一趟啊。”米罗跳上船后，瞅了瞅还站在岸上的阿鲁迪巴，“哈迪斯可真小气，把这船造的这么小。”
　　“没关系，也不用花太多时间。”阿鲁迪巴笑着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艾欧里亚看了看四周，不安感在心底悄悄滋长，还是对阿鲁迪巴说道：“不如我和你换吧，我在这里等着。”
　　金牛座的黄金圣斗士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里奥，如果我坐上去的话，船恐怕得沉了吧？”
　　米罗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一如十三年前那个爽朗的少年。
　　看着岸上的阿鲁迪巴越离越远，艾欧里亚却是越来越不安，他不断地看着四周，可是冥河上升腾的雾气却让他看不清楚，只有阿鲁迪巴的黄金战衣在迷雾里依旧那么惹眼。
　　在不安中，渡船顺利地到达了对岸，殿后的艾欧里亚轻快地跳下了船，可就在他足尖触及地面的那一刹那，却听见了穆发出的一声惊呼：“阿鲁迪巴！！！”
　　艾欧里亚迅速地回转身去，只见之前一直笔挺地站在那里的金色身影，正颓然地倒下去。
　　“冥斗士？！”隔着一条愁楚河，看不清对面的情形，艾欧里亚正要跳返渡船上，却被哥哥拦了下来。
　　“女神必须抓紧时间继续前进，我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艾欧洛斯说罢，将弟弟的肩膀往后一推，自己跳上了船，艾欧里亚刚要阻止，艾欧洛斯却已经吩咐卡戎将船划离了岸边。
　　“哥哥！！”
　　“走吧，艾欧里亚。”撒加的冷静让年轻的狮子难以置信。
　　“走？阿鲁迪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要丢下他们不管么？！”艾欧里亚指着已经被浓雾笼罩的对岸。
　　“有艾欧洛斯在，不会有事的。”撒加踏出了一步，“雅典娜，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艾欧里亚僵立在原地，看着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缓缓地转过了身，跟上了撒加的脚步。连穆都在看了他一眼之后，跟了上去。
　　卡缪和修罗催促着纱织，艾欧里亚紧紧地凝视着这一代的雅典娜，只要女神点一下头，就算身后是那条连羽毛都会沉没的冥河，他艾欧里亚也会立刻飞渡去彼岸。
　　可是女神却摇了摇头：“艾欧里亚，交给艾欧洛斯吧。”
　　“……是……雅典娜。”艾欧里亚用近乎于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年轻的黄金狮子，此时脑中反复着童虎刚才说的话。
　　“不要误解了艾欧洛斯他们的心意，他们会回来，我想是为了代替你们死去。”
　　艾欧里亚咬紧了牙，拼命地压抑住回头的冲动，艰难地踏出了前进的脚步。
　　哥哥、艾欧洛斯哥哥，我相信……你一定会带着阿鲁迪巴赶上我们的！
　　如今，也只有如此相信了。

　　黄金圣斗士的行列，除了甲胄触及地面发出的脚步声外，一片肃静。
　　簇拥着中间的紫发少女，谨慎地警戒着四周。
　　初进入冥界时，队伍中还由年少组保持着活泼的空气，可如今连米罗都闭了嘴，走在了艾欧里亚的身边。

　　穆手中那一串佛珠中有两颗珠子先后变成了黑色。
　　注意到这个变化的穆，默默地将佛珠递到了撒加的面前：“有两个冥斗士死了。”
　　艾欧里亚猛然停住了步子。
　　撒加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回答了一声“嗯”。
　　“除了我们之外，只有艾欧洛斯和阿鲁迪巴了。”穆仿佛催促他一般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撒加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如果艾欧洛斯他们还活着，自然会来追上我们。”
　　“两个冥斗士，如果说其中一个是袭击阿鲁迪巴的家伙，那另一个……莫非是那个船夫？”童虎皱了皱眉，“如果那个船夫死了的话，那不就没办法再渡过阿克隆之河？”
　　“我……感觉不到艾欧洛斯的小宇宙。”撒加只是稍稍压低了声音，随即便扬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没有往回走的功夫。”
　　“是啊，你们当然没空回去了，因为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呀！！”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圣斗士光临冥界，不好好招待你们，哈迪斯大人可是会怪罪我的，最重要的是――”
　　暗紫色的冥衣出现在众人面前，妖蝶巴比隆手指着被卡缪与修罗护身后的纱织：“雅典娜，你也和你的圣斗士一起去死吧。”

　　“哈迪斯大人。”
　　“赫卡忒么……”
　　“是的，哈迪斯大人。”
　　“看来，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赫卡忒昂起头，看着上方那个晦暗不明的存在：“是的，哈迪斯大人。我如今已经是世间唯一的月之女神。”
　　“做得好，就这样让冥月永远地笼罩大地吧，人间就将变成我的国度。”
　　“哈迪斯大人，您一定也已经察觉了，在来的路上，我感觉到了一些奇妙的事情。”即便在哈迪斯面前，赫卡忒依旧没有摘下蒙面的黑纱，这是她一贯如此的打扮，少有人见过冥月女神面纱下的模样，有人说她丑如鬼怪，也有人说她美艳无匹，令爱与美的女神也为之嫉妒。
　　“你是说雅典娜和她的那班走狗来到了冥界么？无足为惧，恐怕即便他们能抵达我的面前，也已经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话虽如此，不过哈迪斯大人，您还未能寄宿上这一代合适的□□，阿尔忒弥斯又请求宙斯复活了已死的黄金圣斗士，今次圣域几乎倾巢出动，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更何况……”赫卡忒声音一沉，“哈迪斯大人，您一定也知道了，拉达曼提斯，死了。”
　　“啊……”哈迪斯毫无感情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丝毫惋惜，“你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么，赫卡忒……”
　　“不，我只能感觉到天猛星小宇宙的消失。”
　　“是射手座的艾欧洛斯，不过那个死而复生的射手座也再度回到了死神的怀抱中去了。”
　　“艾欧洛斯的确有着不逊于拉达曼提斯的实力。”两个冥神之间的交谈，都带着淡然的口气，仿佛提及的对象都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所谓的冥界三巨头已经死去了两个……米诺斯死后，我的确已经吩咐过拉达曼提斯与艾亚格斯留在八狱之后，为什么拉达曼提斯会跑到入口的愁楚河？”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圣斗士的闯入，迫不及待地便要跑去一试身手吧。”赫卡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哦？我从来不知道拉达曼提斯是个这么冲动的人。”
　　“我对他并不了解，无法评论。”
　　“赫卡忒，这一次圣战，一开始我们便损失如此惨重，雅典娜却只是失去了两名黄金圣斗士，未免让人费解。”
　　“哈迪斯大人，您都无法明白，那我更是不能理解。不过我认为只要将来到面前的敌人杀死便好，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是啊……”
　　“哈迪斯大人。”赫卡忒往前走了一步，“您再这样留在冥界深处等待合适的□□对我军不利，这是我根据目前形势向您提出的建议，您可以离开冥界去人间寻找这一代的肉身，也可以先寄宿在别的□□之上，以免万一。”
　　“离开这冥界……我拒绝。不过你说的别的□□，似乎你已经有人选了？”
　　“是的。”赫卡忒回答道，跪在她身后的阿克泰恩应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跪在了冥王的面前，“这是我的仆人阿克泰恩，是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非生者，若哈迪斯大人，愿意，他便能成为您的所有物。”
　　“非生者……很有趣，你从何处得到的？”
　　“他生前被阿尔忒弥斯变成一只牡鹿，被自己的猎犬所撕碎，可是神的愤怒却让他无法顺利渡过冥河，于是我帮助了他。”
　　“你还真是喜欢和阿尔忒弥斯作对呢，赫卡忒。”哈迪斯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漏了一个口子的风袋。
　　“是的，哈迪斯大人。”
　　“这是个好主意，赫卡忒，非常好的主意……将我的灵魂囚禁在你的仆人的体内，然后再一举将我毁灭么，阿尔忒弥斯！！”
　　赫卡忒的黑纱面罩被狂风卷走，缓缓睁开的双眸，有着银蓝色的美丽眼珠。
　　“宙斯引以为傲的女儿啊，是什么让你甘愿披上仇人的外衣，来到这幽暗的地底？”
　　“我想知道，你与雅典娜的圣战的真正意义。”
　　“……哼，你只要坐在奥林匹斯山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人间丑陋的争斗便好。”
　　“正因为看过太多遍，所以已经无趣了。这场游戏中，神永恒不变，身为人类的圣斗士却一批又一批地前仆后继，实在太无趣了。”
　　“我第一次知道阿尔忒弥斯居然对人类怀有如此廉价的悲悯，原来连你都抵抗不了阿佛洛狄忒的咒语，变得何等愚蠢！”
　　“哈迪斯，我名义上的叔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比我还要严格地守卫着秩序、神与人之间的等级。”阿尔忒弥斯站在哈迪斯的面前，一脸的淡然，“既然来到这里，我已经不打算再次出去，如果将你就这么永远地封印在伊利西亚的最深处，那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尔忒弥斯手中的银剑，即便在黑暗幽深的地底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光芒。
　　“狂妄的阿尔忒弥斯，你也到此为止了！”

　　世间哀伤的悲景，总是有着令人无法忘怀的美丽。
　　月影踌躇着沉入斯提刻斯之川，银色的光芒从指尖黯然淡去。

　　与纱织的队伍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的加隆，突然感觉到一个熟悉到亲切的小宇宙的接近，那个纯白色的人影飘然落在他的面前，如同那天在他的臂弯中翩翩起舞一般轻柔的动作。
　　“伊诺？！”
　　“加隆……又见面了呢……”
　　“你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他希望的重逢。
　　“不要相信神……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什、什么？”
　　“不要相信神……”
　　冥界的死气将最后的月影冲散，加隆试图去抓住她，可是指间只留下了月光的残片，仿佛冰屑一般，融化。

　　狮子座的黄金圣衣之下，艾欧里亚贴身佩戴的那枚银月，那枚原本已经由黄金狮子的体温所温暖的银月，突然之间变得冰冷异常。
　　“艾欧里亚，怎么了？”米罗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由开口问道，站起来的时候，抬脚踢了一下巴比隆的尸体，厌恶地看了一眼。
　　“没什么……”艾欧里亚回过神，回答道。
　　他伸出手，抚上了那枚银月所在的位置，可手指只能触及覆盖住身体的黄金护甲，那冰凉的温度被阻隔在了黄金圣衣内。
　　就好像少女的泪水一般冰凉。
　　“雅典娜他们应该差不多过了第一狱了吧？”米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催促他继续往前走。对留下来料理巴比隆的他们，撒加只说了一句话。
　　“别学艾欧洛斯，慢吞吞的。”
　　艾欧里亚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被黑暗吞噬。
　　“艾欧洛斯大哥他们一定会赶上来的。”前面传来米罗的声音。
　　“嗯？”艾欧里亚仓皇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所以你也别失魂落魄的了，下次本大爷可没救你的闲情了。”米罗甩了甩手腕，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