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艾欧里亚、穆）

　　自从在沉重的夜里被粗鲁地喊醒，被恶狠狠的一众杂兵告知他的哥哥背叛了圣域，七岁的艾奥里亚整整两天没踏出房门半步。他昏昏沉沉地坐在窗边看着升起又落下的太阳，仿佛魂都没了。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做着噩梦。当第三个早晨的太阳划破了夜幕，他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十二月，哪怕在希腊也是很冷的。在冰凉沁骨的海风里，他可以感觉到最后一缕缠绵的暖意。那是哥哥的小宇宙。潮湿泛着盐味的雾中，有最后一丝锐利的金属味。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那是哥哥的血。像梦游一般，艾奥里亚尾随着那股气息，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他穿过了空荡荡的十二宫，穿过了冷清清的竞技场，穿过了山坡上的橄榄林，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遗址。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山脚下的遗址是真正的古希腊遗址，是多少世纪前祈求诸神眷顾却终究与神无缘的人造的。大理石板的广场虽然经过千年的风霜，踩在脚下仍然是坚固平坦。广场中心的神殿虽然没有了屋顶，但粗壮简单的多力克式柱子仍然耸立。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这里，小宇宙像清晨的雾一般，迷漫四处。艾欧里亚站着，默默聆听着哥哥最后的忧伤，叹息，还有决绝。最后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哥哥?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也不知站了多久，艾奥里亚突然发现其实哥哥真得还在那里。真真正正地在那里。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他静静地靠在一根石柱上，面色安详。若不是他和千年大理石一般颜色的肌肤，还有胸膛上，脸上刺眼的血迹，他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熟了。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和艾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奥里亚自己年纪相仿的，拖着长长的紫色头发的小孩。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打了一个冷颤，突然之间醒了几分。“穆!”他喊。“你在干什么?是教皇大人叫你来的?”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不是。”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老师他永远不会叫我做任何事了。”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在干什么?”艾奥里亚又问，声音里已多了几分怒意。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穆不理他，径自用一块洁白的手绢擦去艾俄洛思身上的血迹。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和满怀尊崇，仿佛倒在哪里的不是企图杀死女神的穷凶极恶之徒，而是什么大英雄。他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无比哀伤的语气对艾奥里亚说，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来帮帮我。我们。。。送他回家吧。”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觉得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深处爆炸。“你别碰他!”他喊着。“你干什么碰他!让他去!你堂堂教皇大人的学生，你干嘛和他同流合污?”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穆拧着一双圆眉，狠狠地瞪着他，“让他去?他可是你的哥哥。”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闭嘴!”艾奥里亚像只愤怒的小狮子一般咆哮着。“他不是我的哥哥，他是一个叛徒，叛徒!他这样的败类，自然有野兽帮他收尸。。。”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话说到这里，一向温和的穆猛地扑了过来，一拳向他胸口捣去。穆似乎真的生气，拳上的力道出奇得重。他将艾奥里亚摁在地上，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笨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嘴里骂着，又是一拳。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一手扣住穆纤细的脖子，用毫不逊色的愤怒语气吼道，“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说?混蛋，我说错了吗?”他狠狠一脚，把穆揣的一个踉跄。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两个孩子滚在一起，像街头没人管的小孩一样扭打着，拳头乱飞，连牙齿都用上了。最后，穆趁着艾奥里亚不注意，用念力把他架到空中，然后摔出去很远。“你滚!”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穆的喊声穿过清晨的雾不知道飞了多远。“你滚回圣域去，告诉你的教皇大人你是多么的忠心，和你的哥哥多么的不一样。你去找他告发我啊!你滚，你这个笨蛋!”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当艾奥里亚怒气冲冲地跑回原处的时候，穆已经将艾俄洛思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他细弱的胳膊环着艾俄洛思宽厚的胸膛，一只小手认真地整理着艾俄洛思的头发。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穆冷着脸对艾奥理亚说。“你干什么不走?像你哥哥这样的叛徒，自然有我这样的亡命之徒替他收尸。不敢惊动艾奥里亚大人。” 他好像在拼命忍着眼泪。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突然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不许哭!他扭过头去，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穆不再看他，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艾俄洛思□□的胸膛上。小手挥处，晶莹的光裹住了艾俄洛思的身体，凝成了一具水晶棺材。穆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水晶棺浮在半空中，跟着他渐渐远去。艾奥里亚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喊道，“你带着他要到哪里去?”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我要送他回家。”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回家?”艾奥里亚愣着。“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知道，在拉里纱市，他提过的。”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这样就找得到了吗?”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穆不理他，径自往前走。艾奥里亚又追上去，皱着眉问，“你想这样走到拉里纱去吗?这里过去有将近两百公里的山路。”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关你什么事?”穆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是忙着和他划清界限么?关你什么事!” 说完，他又转过身去，一步深一步浅地向前走去。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梦游了。也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还是像影子一样跟在了穆的身后。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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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一直再向东南方向的拉里纱市走。他尽量拣无人的乡间小路和树林，偶尔穿过城镇或者有人的时候，他会用小宇宙藏起浮在他身边的水晶棺。这种时候连艾奥里亚都看不见水晶棺，心里会没来由得一阵紧张。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这样无时无刻用念力有多累?艾奥里亚不知道。但看得出来穆是越走越慢。到了太阳下山后，在黑暗里摸索的穆已是三五步一踉跄。每次他脚步落空，他身旁的水晶棺也跟着倾斜，颤抖。几次艾奥里亚想追上去帮忙，可是又惊觉自己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最后一次穆整个人栽了下去，水晶棺也一起落在了地上。穆挣扎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再站起来。艾奥里亚大吃一惊，忙追了上去。穆趴在水晶棺上，脸色苍白，浑身冰凉，竟已昏了过去。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等穆悠悠醒转来，看见几步外已生了一堆火，火上烤着一只不知名的野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艾奥里亚坐在他身边，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没事吧?”艾奥里亚别扭地问。“我抓了只兔子，要不要吃一点?”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终于不再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了?”穆的笑容有些冷。“你总算愿意来帮忙了?”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突然他狠狠揍了艾奥里亚一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混账，你等到现在?你知不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一个人和整个圣域周旋，没有任何人愿意帮我。然后你来了。我欣喜若狂。我想总算有一个可以愿意帮忙的人来了;总算有一个不会指着他叫叛徒的人来了。没想到你这个混帐会这么蠢!”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他就是叛徒，就是!”艾奥里亚一把抓住穆瘦弱的手臂，劲道大的仿佛要把他手捏断。“你发什么疯!你维护他做什么?我不要你可怜!”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不是为了你这个笨蛋。”穆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你既然认定他是叛徒你跟来干什么?你滚!”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一脸茫然地送开了手，看着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跟来了。”他低声说道。“我想我舍不得走，我想多看他几眼。”他呆呆地望着水晶棺，半晌又说，“我在想，也许他会像故事里的人一样，又突然醒过来。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去看姐姐和姐夫。”突然他烦躁地跳起来，跺着脚吼道，“我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死有余辜!好，我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他抬腿就想离开。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小艾!”穆喊。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疑惑地转过身来。穆突然冲上前来，紧紧地拥住他。“你不要走，小艾。”他的声音颤抖着,“陪他最后一程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送亲人这最后一程的。我…我也不想一个人。”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艾奥里亚不由自主地搂紧了面前的男孩。“我陪你，穆。我们带他回家。”他沙哑着声音说。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虽然为了不同的理由，拥有不同的立场，但这两个无助的孩子，在那一霎那已经决定了一起承受痛苦。4ir艾欧里亚中文网

　　孤凉的月光下，两人靠对方的手臂竭力忍住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