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六年、12月24日 阴 （芙蕾雅）

 

圣诞——主的生日，即至。

　　不管身处何立场，我总是对主抱持笃信的态度。

　　往日虽家族空挂了贵族的名号而没有实际财产，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庆祝。过后，便是我与父母三人的节日。

　　截止到今年吗?

　　亲手取出圣诞树，亲手装饰，亲手布置每处摆设趋至完美……

　　事在人非……依旧中却升华了某种微妙的变动。

　　任满目繁华琳琅踉跄在灯红酒绿的凝驻，被月色轻描淡写的身下孑影诠释了某种形单影只的韵味。

　　独自一人吗？…我可以的？是吧？

　　我问自己……

　　以反问作答——

　　几月来，不是习惯了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哪一夜，不堪的心不被回忆腐蚀得千疮百孔？

　　熟稔的景严，果然格外触景生情吧？

　　为什么？如今，我仿佛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只有，与卡妙少爷的相处，在他的字句谈吐举动音容之中，我寻觅到自身的存在。

　　[芙蕾雅……]

　　一次次任被唤起的名字以童稚清澈的声音呈现。

　　啊……

　　又有了依赖的感觉……

　　是依赖于那感受自身的呼唤吧？

　　还是……

　　用淡漠清雅包裹的温柔？……

　　六年、12月25日 阴 （芙蕾雅）

　　法国的圣诞，很少下雪……

　　本以为一定要孤单度过了，独自一人的夜晚，今后，还有很多。

　　本以为要抑制情感翻腾而熟悉控制十指活跃黑白键面之上的动作会就此延续。

　　最爱的肖邦曲子即成伴侣。

　　直至卡妙少爷抵至。

　　[一起过圣诞吧…]

　　我开心极——

　　卡妙少爷一向对甚嚣尘上喧宾夺主的热闹避之唯恐不及，因此我们的圣诞在平静中镌刻下清丽的情调。

　　他说，这里的星空很美，人们看星，也许每天都在变……

　　其实，变的不止是星，还有心……

　　每天的心都是不同的姿态，变化或大或小，但却固若金汤地锢结在时间里……

　　人总容易被情感左右了思想，脑海中的影像也会理所当然向着人们感情所向显现。

　　他还说，曾经他看到的总是颗颗孤立相距光年的孤景，如今，他在幸运中也可以望到源自中国古典神话的二星相会……

　　有人陪伴，总好过形单影只吧？……

　　你来之后，我将先前的疑惑确认了……

　　谢谢……

　　

　　我知道的，卡妙少爷——

　　我当然知道贵族的生活充斥的平民望尘莫及的悲哀。

　　曾经，我拥有令我骄傲的父母，万人歆羡的矜持……

　　但如今，我们亦同样孤独。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呢？同样孤独而相互依赖，便不会迷失了自我吧？

　　曾经的邂逅，是我最初的奇迹。

　　我如此庆幸……

　　今日起，我，我们，都不再孤单——

　　[卡妙少爷，谢谢你让我陪在你身边，也请你，不要丢下我一人……]

　　我对他低语……

　　瞳仁中清晰放出了写在微愕后的难得笑靥……

　　两个人，在暮里，光里，侵卷的寒冷夜气里……

　　两个人……

　　七年、2月14日 阴 （芙蕾雅）

　　情人节在祖国总以浓郁的氛围出现，毕竟不负浪漫之都的称号。

　　但，是与大人口中所谓的“小孩子”的我们无缘的节日吧？

　　所以，当视网膜的底部捕捉到卡妙少爷手捏玫瑰的身影，大脑确实发出短暂惊愕的信号。

　　而他紧随倾诉的字句，却将这信号怂恿得愈发猖狂——

　　他说，这里，他一定会离开。

　　我脑中信号混乱炸裂，形单影只的孑立哀伤喷薄欲出之际再次被言语生生压抑。

　　带你一起——他说。

　　也许是心理作用，卡妙少爷送来的玫瑰虽一支独秀，却足以艳盖群芳。

　　七年、2月14日 阴云 （卡妙）

　　情人节——没多大意义的日子——

　　但女孩似乎都喜欢，连母亲亦满面春光。

　　她又如何？虽她异于寻常千金，对此，至少不排斥吧？

　　也是时候对她说了，那件事，让她安心也好，不久后，会到来吧？

　　折了玫瑰。

　　虽然她是鸢尾……但习俗如此，玫瑰似乎更合适……

　　园丁伯伯一如往常地和蔼。

　　告诉她，果然是正确的——

　　仿佛破涕为笑。

　　走，而留下一切，除了她——原因？

　　大概她是唯一属于我的，至少现在是。

　　就快来了吧？——

　　七年、3月25日 晴 （芙蕾雅）

　　没想到……病又一次发作……

　　现在提笔亦有些困难呢……

　　我不禁为寿命长短度量，以如今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不过是残山剩水的苟延残喘吧。

　　父亲……便是死于“残缺”的扼杀……

　　为什么人体的基因会复制得如此完美无缺？

　　连那份心壁隔膜的残缺也如描摹般取下？

　　意识又有些模糊了……

　　日记甚至也成了挣扎。

　　怀念的西洋剑触感亦演化为遥远的奢侈。

　　不过是温习了久违的剑艺后又做了过多杂务，虽然程度略高……

　　但如今却连提笔都成了流盼。

　　可笑的残破躯体，随时都可寿终正寝吧？

　　已经没有…再记的余裕了…

　　七年、3月26日 晴 （芙蕾雅）

　　我：[我有随时离世的可能啊…生命之泉在我体内不断流逝…我甚至感到了它的逝去啊…]

　　卡妙少爷：[那我就把你的生命之泉冻结，它便不再流逝，将你永远保持最佳的状态。]

　　……

　　谢谢你的话啊，卡妙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