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很多事情在眼前逐渐从清晰化为倒影，一点点模糊，最后消失。

    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丢掉了什么。

    “就知道睡…”浮躁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讥讽中透着无奈：“不愧是无聊的人。”

    抬手缓缓揉揉眼睛，眼前是从林间阴影洒下的金色，让贝利尔有一瞬间恍惚。我不是应该被路西法哥哥…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贝利尔皱着眉头，她究竟在想什么？路西法哥哥是不可能对她做出那样事情的。

    恍过神来，身边是一身白衣的别西卜，身后灰色翅膀舒展着，只是一脸嫌弃。

    “你…不生气了？”贝利尔眉头轻轻皱起，有些不解。

    “什么生气？”被这一问别西卜倒是愣了，不过是来叫她起来而已。话说回来，今天的贝利尔真诡异，居然会问这种话。要是平时，误伤把他打个半死也不会说半句。

    一阵大风刮过，贝利尔看清了身边的一切。她正靠在一棵巨大的树下睡觉，树下是无尽的草原，风吹过还能带来青草和野花的香气，隐约还能够听见一首平静而幽缓的曲子，时有时无。

    是啊…为什么会生气呢？…贝利尔有一丝的疑虑，随即却立刻打消了。别西卜怎会有什么生气，他一向是最听话的那个，就算被当成沙袋也一样。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然而，一边的别西卜却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下从她身边跳开：“你…你笑什么？”

    扭头看着惊讶地别西卜，贝利尔勾唇，眉眼如勾：“自然是笑你。”

    “我、我哪里好笑？”听到这话别西卜再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那么惊讶呢？她不过是笑了一下…是啊，她平时从来不笑，似乎，任何表情都欠奉。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贝利尔恢复了面无表情：“走了，回去。”只是在别西卜的前面，背着他，依旧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脚下是青草的柔软，抬起头，天上阳光的照射让她眯起了眼睛，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又晚了，”屋内是一个长桌，桌子尽头的上位处，一头浅蓝发色的路西法露出一个微笑，倾国倾城：“快坐下吧。”

    一声不吭，贝利尔绕过其他的座位，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路西法之下第四位座椅。那是一把中欧风格的椅子，用石头雕成，椅背更是白玉所制，中间是雕刻工整的一个单词：Berial。围绕着单词有许许多多或大或小的雕刻，记载着着堕天使们的功绩…椅背的正上方建立着一个石像，一个美丽的长发女子，头上却长着角，身后也露出了尖利的尾巴……贝利尔看着面前的椅子有些出身，许久，伸手扶上椅背，轻轻摩挲着。

    侧眼看着贝利尔的动作，路西法眼中一闪而过了些什么：“还在看什么，坐下吧。”

    “是。”路西法的声音将贝利尔从沉思中拖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着这把椅子出神，不过是很怀念而已。

    见她已经就坐，大家都开动了起来，只有贝利尔依旧在愣神。

    方形长桌，上位是路西法…左手第一位是一位美丽的女子，黑发黑瞳，与贝利尔有些相似，只是看上去比她要成熟了许多，却也因为胸部和臀部比贝利尔大上许多而给人感觉要比贝利尔胖一些，同样，魅惑而诱人。如果说贝利尔是与人隔绝的美，那她则刚好相反…堕天使利维坦，代表妒忌。

    而利维坦正对着的，是有着火爆脾气的堕天使撒旦。一头火一样的碎发混合着白皙的皮肤…凌厉的眉角翘起，无论哪个时候都给人一种不耐烦的感觉。

    撒旦的旁边则是七宗罪中排行第五代表贪婪的玛门，他与排行第六代表暴食的别西卜是双胞胎，金发黑眸，若不是有着座位之分，贝利尔几乎也认不出他们…当然，只是坐着的时候。二人的性格倒是完全相反，别西卜相比玛门可要听话得多，对路西法也敬重无比。

    排在最后一位的是阿斯蒙蒂斯，他当属七宗罪中贝利尔最不了解的一位。金发色短发翻翘着，一双猫瞳一样的眼睛却总眯成一条弧线…代表□□的，阿斯蒙蒂斯。

    恍惚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猛然感觉到一个探查的目光，贝利尔扭头，发现是路西法，眉目中有些担忧：“怎么了？”

    摇摇头，贝利尔将刚刚荒谬的想法扔在一边，只是仍然无法专心吃饭，不过拿起叉子挑了些青菜，之后便又开始对着叉子发起呆来。

    耳边，是玛门和别西卜抢东西的争吵，接着是路西法温和的调解…眼前是看好戏的利维坦和旁边一脸忍受的撒旦。

    调解无用，路西法只好无奈地看着二人几乎打起来，之后在撒旦忍受不了之后突然爆发，一掌打在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可想而知的，桌子也随着他的一掌轰然倒塌。

    吓住二人，木然坐回座位，撒旦不耐烦地教育着他们，待教育完毕坐回位置却发现已经没有了桌子，几乎憋红了脸…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只有贝利尔，有些茫然地看着，虽然嘴角也是欣然的笑容但却不知少了些什么，总觉得有些落寞。

    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不是吗？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每一天…看着他们从无情变得爱开玩笑…看着他们脸上丰富的表情…那才是贝利尔的生活。

    “贝利尔，你有什么愿望？”回过神来，已经是夜里，所有人围坐在树下聊天。看着贝利尔，撒旦不耐烦地将丢给他的题目瞬间转手。

    “我…”一瞬间在贝利尔脑中闪过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庞，金发飞舞，双眸禁闭，随着一身花瓣飘过，独自一人端坐在两棵树下……那，是谁？

    “混吃等死。”没有经过丝毫思考的说出这句话，贝利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混吃等死？她何时已经堕落成这样了…

    侧目躲过其余人追查的目光，贝利尔的脑中挥之不去刚刚的画面。那个人看起来…好孤独。那一瞬，她甚至还觉得撒旦叫错了名字…可笑，她不叫贝利尔，又能叫做什么呢？

    “阿维雅，”

    这样轻微地声音在耳旁掠过，温柔而又不失威严。

    阿维雅？那又是谁？…眼前的一切有了一瞬间模糊，贝利尔使劲摇了摇头。她是贝利尔，是排名第四代表懒惰的贝利尔…

    怎么总出现这样的幻觉，该不会是中了哪位天使的陷阱…警觉起来的贝利尔努力地将所有幻觉扔进脑海深处，终于平静了些。

    身边是熟悉的人，说着他们熟悉的话…从亘古到将来。

    微微一笑，贝利尔罕见地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中。明明懒得跟他们多嘴也不屑与他们沟通，此时的贝利尔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夜风中展露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淡笑，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眸子。

    “明明跟利维坦有点像，笑起来就完全不同。”向路西法抱怨着，玛门还怕被报复一样偷着看了一眼利维坦才继续，“贝利尔什么时候这样笑起来过…”

    “大哥？”路西法盯着贝利尔，一动不动，直到玛门又叫了他一声，他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她可从未这样笑过。”

    “什么？”玛门有些不解。

    “没有。”扔下这句话，路西法转身。

    “要走了么？”侧目看到路西法的模样，一直没有听他们聊天的阿斯蒙蒂斯挥了挥手：“早点回来。”听到阿斯蒙蒂斯的声音略微点点头，路西法消失在了这个欢声笑语的地方。

    几乎是在路西法离开的瞬间就有所察觉，贝利尔扭头看了过去：“路西法哥哥去哪了？”

    “只是出去一下吧…啧，恋兄。”利维坦双手环抱在胸前，撇嘴。

    恋兄？贝利尔并不明白，有些疑惑地看着利维坦，却得到对方一个白眼：“这都不知道！”接着她突然笑起来：“不告诉你。”

    “……那算了。”起身，贝利尔神色一恍惚，突然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起身展开了身后的翅膀：“…明天见。”她这样说着，向着自己的宫殿飞翔而去。

    目送着她离开，剩下的人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久，一切都逐渐消失了。无论是人，还是树，又或草原…全部回归了虚无。

    回到了宫殿的贝利尔依旧无法入睡。在冰冷的石床上来回翻滚着，只要一闭上眼，她就几乎可以感觉到四处杀机。那杀气仿若包围着她，让她不能安然入睡。

    已经是半夜时分，贝利尔依旧没有任何想要睡的欲望。翻身下地，她轻轻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门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上月亮大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这样平静的日子…这样美丽到完美的日子…总让贝利尔觉得那样空洞，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个梦…也不过是梦而已。

    一瞬间，有什么掠过了她的心头。

    身后的宫殿是她早已忘记，并且无论如何已经记不起的…曾经的住所…可是他却一直牢牢记载心底，不仅宫内东西的摆放，就连椅子的样式和上面的图案都没有分毫改变。

    路西法哥哥…

    不过，为什么路西法会将她关在幻境中呢？贝利尔想不起来。或许跟那个人影有关吧，那个坐在树下宁静的身影…

    “阿维雅”

    又是同样的声音，同样出现在脑海中，却比之前要清楚了不知多少倍。好听的声音，沉着冷静，一字一句，不急不缓…

    “你…是谁？”贝利尔伸出手想要找到声音的方向，但没有人回答她。若不是这次集中了注意，这悦耳的声音又会被她当成耳旁风或者幻觉。

    之后的一夜就是那样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贝利尔一夜无眠。并非只因为那个让她沉迷的声音，更多则是因为她无法放松下来。

    不知何时，她早已不习惯睡在冰冷的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