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当贵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拿着楞严经面色如土只差没晕过去的罗喜，而罗喜的旁边，稳稳地坐着沙加，眉目间没有任何不耐充满淡然，与罗喜的脸色完全成对比。

    而罗喜一看是贵鬼回来了，立刻扑了过去，俨然将贵鬼当成了她的救世主，声泪俱下：“师父！！沙加大人讲得那些都好难啊根本看不懂！”接过罗喜拍着人后背安慰着，贵鬼看到桌上的经书和一旁淡然的沙加便明白了过来，微微皱眉：“她才刚刚会识字，怎能看懂这些。”

    “我所有的徒弟与她同龄时都能熟背，没什么不妥。”沙加根本不在意，侧头“看”着贵鬼：“既然你不在，我便正好教她些佛学基础。”

    后面跟着贵鬼进来的阿维雅佛洛斯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明白了过来，大笑：“贵鬼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父说的没错，那个时候他的徒弟哪个不会背这东西。”边说边向沙加走了过去。

    转头“看”向阿维雅佛洛斯，沙加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说话，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桌上。顺着沙加指的看过去，阿维雅佛洛斯眼睛顿时一亮，直接扑了过去，勾起一个开心的笑：“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拿起桌上的馒头就吃了起来。刚刚活动了身体正饿，还是沙加想得周到。

    看看阿维雅佛洛斯得意的笑，再看看罗喜一副委屈的样子，贵鬼算是明白了过来：“沙加前辈，你太惯着她…”眼睛里闪过些什么，下一秒阿维雅佛洛斯手里的馒头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你干什么？！”眼神一凛，阿维雅佛洛斯伸手就想抢回，不料贵鬼早有准备，瞬间已经出现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

    抬头看了眼阿维雅佛洛斯，贵鬼淡淡开口：“既然你从那时便能熟背，不如叫沙加前辈考考你……那时记得，可不代表现在也记得，如果背不出，便同罗喜一起重学好了。”他是料定了以阿维雅佛洛斯的性格绝不可能将经书倒背如流，更不可能记得这么久。

    长叹一声，阿维雅佛洛斯往沙加旁边一坐，双手托住下巴，看着沙加，一脸的可怜兮兮：“师父…”

    并没有说话，沙加只是淡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阿维雅佛洛斯立刻苦了一张脸，明白了：“好吧我知道了…我答就是了…真麻烦…”

    见阿维雅佛洛斯答应下来，贵鬼才轻松下来，要让沙加知道她该忘的都忘了，这顿饭只怕也是吃不上的。这样想着脸上却严肃地看向罗喜，一副教育的模样：“让阿维雅姐姐给你做示范，好好看着吧。”

    不情愿地点点头，罗喜侧头撅起嘴，显然是不明白贵鬼的所作所为是在给她“报仇”。

    “阿维雅，”沙加指了指面前的书：“就从最简单的开始。”

    点头，阿维雅佛洛斯侧脸看看贵鬼与罗喜，突然笑了，这一笑也让贵鬼浑身一凛，一种不详的预感。想了想，他又把这预感压了下去，毕竟沙加在这件事上不可能提示阿维雅，而阿维雅也从没跟他说过有认真听课…

    “常言觉知分别心性，既不在内，亦不在外，不在中间，俱无所在，一切无著，名之为心。则我无著，名为心不。”沙加并不翻书，随口便出题，声音清冷地十分好听。

    淡淡地笑起来，阿维雅佛洛斯顺手伸了个懒腰，还瞥了一眼贵鬼，开口便接：“汝言觉知分别心性，俱无在者，世间虚空水陆飞行，诸所物象，名为一切，汝不著者，为在为无？无则同于龟毛兔角，云何不著？有不著者，不可名无。无相则无，非无即相，相有则在，云何无著？是故应知，一切无著，名觉知心，无有是处。”出口成章，竟没半点出错结巴。

    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沙加立刻再次开口：“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业种自然，如恶叉聚。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两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欲成嘉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云和二种？”

    “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性者。二者，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由诸众生，遗此本明，虽终日行，而不自觉，枉入诸趣。”顺口回答，阿维雅佛洛斯仿佛根本没有过脑子，只是看沙加的眼神闪过些什么。

    接下去沙加又问了很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反观阿维雅佛洛斯对答如流，没有一点错误不说，有时沙加还没说完上半段便被抢了去。这样快速的考核看得贵鬼和罗喜顷刻间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贵鬼再三确认过，沙加并未给阿维雅佛洛斯任何提示，阿维雅佛洛斯的确是自己背出的，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维雅佛洛斯已经将他手中的馒头接过吃了个干净，还朝着他一笑：“师父讲那么多次，怎么会记不住？贵鬼啊贵鬼，你只当我不听…可我若真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学会师父的招式？师父又怎么会对我那么宽松？”

    “你是说…”贵鬼扭头惊愕地看向沙加。

    “阿维雅经常一副不听课的模样，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听…尤其是这楞严经，我讲过的次数太多。”沙加淡然，对她能对答如流没半点惊讶，接着无奈地摇头：“记得是记得，不过只怕意思是已经忘了的。”

    抬手顺顺头发，阿维雅佛洛斯笑地有些僵硬：“还是师父了解我…”

    “那就听下去，”这样说着，沙加已经径自改变了话题：“最开始考的是阿难同佛祖的对话，阿难听别人讲起心不执着在一切事物上便是心的本性，然后便问佛祖，他现在没有执着，是否便是心…而佛祖答，认定不执著一切事物就是知觉认识心的本性，这也是错误的……”

    白了一张脸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贵鬼，阿维雅佛洛斯趴在桌子上一副快要睡过去的表情。后面贵鬼和罗喜也是一副叫苦不迭的模样，可惜已经无法阻止沙加，只好拖着沉重的脑袋坐到桌边。

    “而第二问…”沙加突然侧头瞥向阿维雅佛洛斯，表情平静：“似乎你是明白的。”

    微微点头，阿维雅佛洛斯抿嘴：“一切从久远以来就有妄想狂念和烦恼，它们聚在一起让很多修行者最终修成了歪道或者恶魔，不能成佛脱离轮回，这是因为他们不懂两种根本…”说着，她抬眼看向沙加，目光有些复杂：“一种是在不同感觉、思维中打转，攀取不舍…一种是丢弃了原本明镜的心…”

    沙加并没有接话，一时间，屋里沉默了下来。

    “佛不过是把自己划在人类外，只会看着人类的生死喜怒，让人看开一切最后变得不会享乐不知避难，说慈悲却也最无情的那个，与那些自认高贵的神祗只差争斗之心。”说着这些，阿维雅佛洛斯微微眯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沙加，声音平静：“原本就是人类，有什么不好，何必要成佛…”

    一旁，罗喜不知何时已经睡着，贵鬼却是勉强听懂了，微微皱眉看向沙加，不知他出这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良久，沙加淡然开口：“所以我不会成佛，阿维雅你可知是为何？”

    并没有回答，阿维雅佛洛斯仰起头瞬间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抱住了沙加，将脸埋在对方肩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这不开窍的师父，居然连这些都用佛经来说，亏她还听过些。

    楞了一下，微微别过头，沙加轻叹：“阿维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要再觉得是你迫我如此…”他很清楚阿维雅佛洛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说到底，若不是之前同贵鬼谈过此事，他也不会这样做。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却有些担心阿维雅佛洛斯以为他仅仅为了诺言才如此。

    “等等，这到底是？”这一幕却是让贵鬼一头雾水，他听沙加说过不会成佛之事，但他同阿维雅佛洛斯说的方式实在诡异。

    “只怕你知道师父就不说了呢…”持续着那个飞扬的笑，阿维雅佛洛斯不肯放手。对于师父这样的人来说，这应该算是告白了，又怎么可能让贵鬼明白。

    因为有执念有她所以放不开…又因为她的事再无法透彻地看这世界……这些即便沙加不曾说出口，她却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不只是无法成佛，更是不愿成佛。

    “师父…”阿维雅佛洛斯笑。

    “嗯。”沙加轻声应了，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贵鬼说他不明白，要不要我解释……”阿维雅佛洛斯故意调侃。

    “阿维雅、”只是一个名字，阿维雅佛洛斯就知道沙加是在叫她不许解释，笑得更加灿烂。她没有漏掉，沙加在那一瞬间身体略微的僵硬和心跳一顿，虽然不到一秒却被阿维雅佛洛斯很好的捕捉。

    这样的沙加让阿维雅佛洛斯更想看他脸红的样子，想了半天终究没敢，拉起沙加出门。

    “怎么了？”沙加侧头，不明白阿维雅佛洛斯为什么突然拉他出门。

    在阳光下微笑着，阿维雅佛洛斯一脸骄傲：“送师父一个礼物。”说完用另一只手向贵鬼挥挥，拉着沙加跑远。而沙加一向稳重，虽不愿跑太猛，可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便说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跟上她的脚步。

    阳光照射在二人身上，让贵鬼有种二人都在散发着灿烂光芒的错觉。沙加的金发和阿维雅佛洛斯的黑发交织在一起，和谐而又美丽。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贵鬼轻叹，逐渐勾起一个欣慰地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